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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风歌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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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离巫族族地越近,敖寸心便用层出不穷的方式拖延时间,硬生生将回程的时日拖了将近一倍。

杨戬抽了抽嘴角,他是坚决不会承认无法抵挡敖寸心的眼泪攻势的!

敖寸心吞着口水,舔舔唇,一脸馋相道“恩,你去猎野鸡,我拾柴等你!最好多打几只~你做的叫花鸡也好吃!”

弯身捡石子的动一顿,杨戬无语的瞧她,完全不懂她的小身板怎么就这么能吃!

敖寸心哼着歌,开开心心的捡柴禾,顺手摘些蘑菇木耳和树上的野果,等她回到原地却看见杨戬已经在那等着了,眨眨眼扬声道“杨”她声音刚起二字还没出口,就见他迅速的望来,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
“怎么了?”

敖寸心收起嬉笑的神色,在他耳边悄声问道。

杨戬看她一眼,抿抿唇,不自在的动动耳朵,“林子不太对劲。”

听他这么一说,敖寸心恍然,方才就觉得这片林子有点怪,可愣是不知道哪里不对,她皱皱眉,“太安静了。”

安静的连一声鸟叫都没!

杨戬点点头,将敖寸心护在身后,眼睛警惕的四处巡视,低声道“万事小心。”

话音一落,便听四周传来“咯吱咯吱”树枝踩踏的声音。

杨戬心中一紧,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告诉他,对方来人不少他们已被团团围住,遂不敢掉以轻心,立即拔出佩剑护在胸前,以防他们暗箭伤人。

杨戬狭长的凤目里眸光微闪,心底泛出苦笑,自己的警觉性竟变得如此低,直到被人包了饺子,才察觉不对劲,他的余光从一脸懵懂无辜的敖寸心身上溜过,叹口气,似乎在她身边他太容易放下戒心了。

吐出一口气,杨戬把所有不属于刻下该思考的念头统统锁到脑中的角落,专心应对起眼前的情况,他神色凛冽,微微眯起双眸,薄唇噏动间清冷的音调缓缓流泻而出,“诸位在此拦住我等,有何贵干?”

林中一片寂静,无人应答。

“诸位何不出来一见,藏头露尾的甚。”

这一次他的声音里融进些许内力,依旧是一字一句清晰明了,同之前一样不高不低,不疾不徐,却犹如乍然响在来人的耳边。

他们悚然一惊,讶异于杨戬小小年纪却内力深厚,其中一人更是小退半步,在杨戬右后方露出了一点破绽。

杨戬不动声色的锁定位置,寒声道“既然诸位不肯露面,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!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,杨戬飞速朝方才的位置甩出手中用来打野鸡的石子,接着便听到那边有人发出短暂的闷哼倒地声。

敖寸心立刻明白杨戬的意图,她打了个呼哨,松开红欢的缰绳,轻声对它说“快走!”

同时在它的屁股上一拍,红欢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一头冲了出去,她对墨渊如法炮制。

杨戬赞许的看着敖寸心,心底道了句聪明,她的这一行动瞬息间就撕开对方的包围圈,乱了他们的阵脚。

正准备带着她突围时,杨戬猝然听到周围传来破空之声,他只来得及朝敖寸心喊道“小心!!!”

就专心抵御来自各方的箭矢。

金属碰撞的叮叮当当声连成一片,又密又急,杨戬手中的剑织成剑网将箭矢悉数拦下,直到有声异于寻常的破空声传来,竟是瞅准了他招式的漏洞,在他招式接续不上时穿过了他的剑网,射中了敖寸心!

杨戬心底一慌,怒目圆睁,满含杀意瞪向方才放箭的地方,一手舞剑,一手扶住敖寸心,焦急的问道“敖寸心,你怎么样??”

“咳咳!”

敖寸心一阵猛咳,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渍,好半晌才平定体内翻涌的气血,虚弱道“没事。”

感谢姑姑给的天蚕衣!不然方才那一下就不是心脉受损吐血这么简单了,连水火不侵、刀枪不入的天蚕衣都只能化去箭矢上大部分的力道,若是被打实了她定是必死无疑!敖寸心万分庆幸时时穿戴在身,今日可不就派上大用场了吗!在心里美美的称赞了一下机智的自己!

若是杨戬知道,敖寸心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依旧能走神的粗大神经,他一定自叹弗如,索性没人关注她,所以暂时无人发现她的心不在焉。

自然圣女阁下就不曾注意,不知何时林中声音渐歇,耳边只余下彼此的呼吸声。

“杨教主,多日未见,别来无恙啊。”

一道清朗的声音随人走动的声响从杨戬前方传出,才惊醒了神游中的敖寸心。

只见来人,一袭白色锦袍,用上好的镂空冠将发束起,慢慢渡步上前。

敖寸心不着痕迹的细细打量,发现此人五官俊挺,身形颀长,她撇撇嘴,只是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里含着的轻佻、奸邪、阴狠神色,配上唇角讥讽不屑的笑容,生生破坏了这副上佳的好相貌。

“殷破!”

杨戬认出来人,脸色阴沉,眸色愈加冷冽,更是从身上透出猛烈的杀意。

他的变化,离他最近的敖寸心感觉尤甚,顿时心里一惊,她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杨戬。

“呵呵,杨大教主竟还记得在下,真是深感荣幸!”

言毕,满含讽刺的朝杨戬拱拱手,“不过今日我与诸位兄弟在此,定是要取你性命已慰家人的在天之灵!”

殷破满眼通红的吼道,随即表情一变,挑着眉语出轻佻,“就是可惜了你身边这位水灵灵的姑娘,要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。”

“哼,此事与她无关,你们放她离开,我自会留下同你们做个了断!”

“嗤,真没想到你一□□教主还蛮有爱心的嘛,不过看在她合我的眼缘,你又为她求情的份上”说道这里殷破眼珠一转,“我就勉强饶她不死,让她做我的女婢好了!哈哈哈哈哈!!!”

他看出杨戬在乎身边的女子,便极尽羞辱,似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将他斩杀在此,像是想到将来杨戬浑身是血,死不瞑目的躺在自己剑下的情景,于是不管不顾的张狂大笑起来。

“你!”

杨戬顿时满腔怒火。

敖寸心不在状态的拉拉他的衣袖,小声问道“杨二,什么是女婢啊?”

“哎。”

杨戬被问的怔愣,他的怒火就仿佛被一盆清水浇下,“噗”的一声连朵小火花都没了,无奈的看了看她,才发现敖寸心眸中藏着的狡黠,犹如醍醐灌顶,若不是她出言,他险些中了对方的激将法,目光从她身上移开,自己何时变的这般不冷静?抑或是因为她才会如此?这些想法瞬间在他脑中划过,瞧着长,实际不过几息时间。

“一会儿可有办法自保?”

“不用担心,有天蚕衣护身他们伤不了我。”

“记得离远些。”

“恩。”

敖寸心点点头应道,想想又从身上翻出一粒药丸递给他,“等等,这个你先服下。”

杨戬瞧了瞧手中漆黑的药丸没有犹豫的一口吞下,敖寸心看出他的信任,不由得弯唇浅笑。

待两人交流完毕,确定她有自保手段,杨戬稍稍放心后,看向殷破,“既然如此,废话少说,来战吧!”

殷破眯了眯眼,轻“啧!”

一声,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恢复冷静,不过,他转念想到,若是如此容易就中计,那他就不是杨戬了,他们也不必为他一人如此兴师动众!兴奋的舔舔唇,眼里溢满疯狂的神色,只有猎物反抗的越厉害,猎杀的过程才越有趣不是吗?!

殷破尖啸出声,像一个信号,顿时从周围涌出十几个人把杨戬困在中间,而敖寸心因为是个姑娘,他们没在意,放任她退到包围圈的边缘,只分出一人看住她,以防她做些小动影响大局,他们不屑的想,等杨戬身死,处理一个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!

一场恶战即将拉开序幕。

杨戬侧立于场中,眼眸半敛,纹丝不动,倏忽他凤眸一睁,气势陡然变化,犹如出鞘的利刃,嗜血锋锐,目之所及竟无人敢与他对视。

就是此时!杨戬乘对方气势被压,眸光一凌,身形如离玄之箭,猛的向前方扑去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将右前方之人斩于剑下。

杨戬并不恋战,沾之即走,决不让他们形成合围之势,他游斗在他们之间,观察对方武功强弱,不断的削弱他们的人数优势,有时拼着受伤也要将武功稍弱者抹杀,因为他知晓,人数越少他越能拖住对方,更利于敖寸心逃走。

一时间,只有刀剑碰撞的声响在林中回荡,刀剑入肉的“噗嗤”声、人倒地的“噗通”声、将死之人发出的吐血声交织成一曲残忍的乐章,敖寸心失神的站着,她的眼里只余下猩红的颜色,空气中充斥着浓稠的血腥气,呆愣的望向杨戬染满鲜血、奋力搏杀的身影,忽然不敢确认他是否是陪在她身边,会冷下脸瞪她,被烦的不胜其扰,却依旧处处满足她要求的那个杨二?

“唔!”

敖寸心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声短促的痛吟,不明原因,她就是知道那是他的声音,她浑身一颤,猛的醒过神来,紧张的向杨戬望去,见到的是一人从他腹中拔出剑的情景,然后便见到他向她看来的目光,他的眼中无悲无喜,依旧是如初见般清浅淡然,却无声向她传递出一个讯息,“快走”

心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揪疼起来,敖寸心抬手抚上胸口,从来载满欢乐的眸中渐渐泛出莹莹泪光,她面色苍白的咬咬唇,眼底藏着挣扎,不确定的又向杨戬望了一眼,发现他身上再添了几道新伤,终于,似下定决心般从袖中拿出一节三寸长短通体碧绿的翡翠短笛,缓缓置于唇下,敛眉闭目,白皙的十指宛如灵蝶上下舞动,无声的吹奏起来。

她的动顿时吸引紧盯她一举一动之人的警惕,那人就因武功微弱而被安排看住敖寸心,如今被杨戬人挡杀人,神挡杀神的气势震住,更是心生怯意。敖寸心突兀的动就像触到了他的敏感神经,他眼一立,便准备推搡制止,下手的力道自然不轻,哪知他的手才碰到她的手臂就感到手指一麻,很快眼前一黑,在沉入黑暗的瞬间,他看到最后的景象是敖寸心寡淡冰冷的双眸。

随着敖寸心手指舞动的频率越来越快,林中惨叫之声顿起,久久不绝,杨戬以剑杵地惊愕的看着敌人纷纷倒下,浑身爬满毒虫的样子不寒而栗。

他缓缓抬头,见到的便是敖寸心立于树下阴影处无声吹笛的模样,地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类毒虫,蜘蛛、毒蛇、蝎子、蜈蚣,爬满了他周遭所有人的身体,唯独对他避之不及,杨戬瞬间明了定是之前她给自己服用的药丸起的用。

“啊!!杨戬你这个大魔头!!我咒你不得好死!!”

殷破倒在地上,浑身痉挛,费力的喊出这一句,便双目圆瞪,再也没了声息。

敖寸心吹奏的气息一顿,脸色又白了几分,当即不敢在分神,沉下心思,专心收尾,等她收起短笛,四周毒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杨戬强忍失血过多引起的阵阵晕眩,亏了他意志坚韧才不曾昏厥过去,看着敖寸心所做的一切,心底涌出心疼,这些事本与她无关,却为了他手染鲜血,也只有他看见她眼底不忍的泪水。

张张口,正准备打破这份沉默,杨戬耳中就听到敖寸心声音寒凉的问话。

“你是杨戬?”

杨戬一怔,怅然抬头,她还是隐在那片树荫下,神色冷傲的看着他,她的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,平静的可怕,如此陌生的敖寸心使得他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,垂下双眸躲开她的视线,硬着头皮答道“是。”

“你是□□教主,杀了这些人的父母?”

敖寸心环视一周说道。

“是。”

“呵呵,你早就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?”

“杨二,哦,不,现下该称为杨戬了,我的未婚夫,看我在你面前出丑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?”

杨戬抿唇不答,只是敖寸心每一个问题出口,他的脸色就难看几分,有些事情确实是他处理不当,隐瞒姓名本是不对,低头苦笑,如今被她埋怨也是自己活该。

杨戬胸口犹如被千金巨石压住,气血郁结,再也抵不住的晕了过去,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掌抓了抓,因为阖上双眸的最后一眼,是敖寸心脸颊滑落的一滴泪珠,以及转身离去时随步伐摆动的衣角。

双鬓微白的杨戬不忿的瞪了敖寸心一眼,“当时你怎就那般狠心。”

敖寸心莫名其妙的看着他,“在说什么?”

“哼,还不是那时你丢下我走了!”

这个问题充满怨念的梗在杨戬心里很多年了。

白他一眼,敖寸心的眼角染着笑意,“若是当时我不走去采药,你可就没机会陪我到今日了。”

她轻轻的拍拍他,笑道“行啦,收起你假到不行的怨妇脸,想逗我开心每日对我多笑笑,可是比这管用,儿女一会儿便到,你小心坏了他们心中的形象。”

两人谈话并行而去,伴着竹林里随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,温馨而幸福。

谁能料到曾经的□□教主与苗疆圣女,在历经风雨后,会居于一片清幽的竹林,过着含饴弄孙的生活。

过去的日子里,他们有甜蜜欢笑、有悲伤难过,也曾剧烈争吵,最终心甘情愿的归于平淡,理由很简单,因为他们知晓,只有彼此才是他们认定要携手共度一生的那个人。

他们前半生,犹如歌尽的长风轰轰烈烈,后半生,隐居于竹林淡然间笑看春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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