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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在海面上的女子，嗓音温软，也遥远得像是异国童话般的梦幻。
被施了吻手礼的少女，面容微一怔，定定看着她，眼里又浮起了一种烂漫的色彩。
少女咬了咬下唇，双眼发亮地转过头，望向那位一直安静注视着海中女子，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男子。她清脆的声音如铃铛，又带着骄纵的固执：“哥，我要她！”
轮椅上的男人闻言，终于将落在宋琅身上的视线移开，他黑如鸦羽的眼睫下笼着清凉眸光，直直对上少女执拗的目光。
在他幽凉的目光下，少女神色不明地勾唇一笑，男子淡淡垂了眸，双手推着木轮转过身，声音染上海风的萧索：“随你吧。”
侍卫们面面相觑，见宋琅似乎没什么威胁的意思，便放下按着刀鞘的手，只是目光依然警惕地盯着她。
少女满意地对着男子的背影一笑，再回过头来，看向宋琅的目光满是新奇。她微一施力，便将宋琅拉了上来。
由于身上衣服的纳米材质，一旦离水后衣服便丝毫不粘湿，众人目光一紧，更加确认此女必是海妖了。
少女也目露惊叹打量了几眼，随后她将身上的莲蓬衣解下，披在只着无袖长裙的宋琅身上，而后转过头，狠狠瞪视身后的一干人：“没眼色，还不退下？”
她哥都识相地早早转过身离开了。
脚踏实地地踩上甲板后，宋琅终于放下了心，拢了拢带着少女体温的莲蓬衣，她脸上漾开笑意：“小女名唤宋琅，不知恩人姑娘芳名？”
“什么恩人不恩人的。”
少女甜甜笑起：“我叫沈瑶，是当今丞相的女儿。刚才那一位是我兄长，他叫沈闻。他不怎么爱搭理人的，你别管他就是。”
少女弯唇看向她，眸中泛起几丝异彩：“阿琅，你说会满足我三个愿望，是真的可以吗？”
宋琅握拳在唇边轻咳几声，做戏做到底，她微偏了脸，对着眼前的骄纵少女似是十分苦恼：“可以是可以，只不过现在的我与凡人无异，你若是要上天入地、呼风唤雨，或者让我变出一座金山银山的话，可就难住我了。”
少女咯咯笑起，牵起她的手说：“我爹爹可是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的丞相，什么金山银山的，我可不稀罕……那我就先许第一个愿望，希望海妖阿琅，能够随我回去，可好？”
宋琅回以梦幻的浅笑，将手按在肩上，盈盈一躬身：“小姐，这是我的荣幸！”
她既救了她，她便许她一场童话。
※※
宋琅老泪纵横地抹了一把脸，享受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豪华浴。
花香胰子，稀贵澡豆，紫木檀梳，美婢如云，柔夷灵巧，在原始社会呆了六年多的宋琅，很没出息地眯起了眼，以最舒服的姿势，在浴桶里舒展开四肢，发出了舒服的呻·吟。人生如此夫复何求？
出浴后，她被一层又一层地依次套上生丝缎制造的里衣、中衣、外裳，层层包裹之下，宋琅不禁觉得，自己之前的打扮在古人看来，其实已经与裸奔差不多了吧，真是破廉耻。
一出房门，守候在外的沈瑶转过头，望向身穿浅青色衣裙的宋琅，目露赞叹地打量她：“阿琅，你真是好看。”
“阿琅，我一直很好奇鬼神精怪的世界是怎样的，不如，今晚你和我睡吧，我想听！”
沈瑶说。
宋琅眨了眨眼，对这骄纵又毫无戒心的少女颇觉无奈：“你哥不会同意吧？”
怎么说，她眼下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危险人物。
“他才管不着我。”
沈瑶扬了扬下巴道。
于是，夜晚行驶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叶舟船，有一个小房间彻夜地亮着。木桌上的烛火，因透过窗缝的寒冷夜风，而摇曳着明明灭灭，温暖地，照着床上两个抵足而谈的少女。
“阿琅，身为海妖，你都会一些什么能力呢？”
沈瑶摇着她手臂问。
“唔，特别会凫水算不算？”
宋琅答。
少女“噗嗤”一声笑出，然后又用力摇她手臂：“不算不算。”
“好吧，我其实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力，但可以和你讲关于大海的、很有趣的故事，你要听吗？”
一只冒牌的海妖用心险恶地提议着。
“也行，说来听听。”
“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大海中，有一个美丽的海王国，其中有一位美丽而善良的美人鱼小公主……”
屋内火苗噼啪地跳跃着。
“她在成年的那一天终于浮上了梦想已久的海面，遇见了遭遇海难的英俊王子，对他一见钟情……”
宋琅打了个哈欠，终于讲到了结局：“当黎明的第一束光照耀到大海时，人鱼公主纵身一跃，成为了海上一朵透明的泡沫。”
说完后，宋琅一转脸，少女依然哭得眼睛红肿：“人鱼公主真的太可怜了。”
“是啊，但小姐不是她，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。”
“没错，我就算跳海，也要拉着那个王子一起跳。”
少女破涕为笑。宋琅闻言亦笑出。
……
烛光暖暖的房子里，女子的交谈声与笑声不止，与海水拍船声、簌簌风声一同响在这夜色里。
一墙之隔的隔间处，轮椅上着天青色锦袍的男子垂下眸，不知在想什么，良久，他倦倦挥手，示意侍卫们退下。
接下来的数日航程，宋琅一直被沈瑶缠磨着讲童话故事，大海的故事不够用了，那就大海的歌、大海的诗来凑，总之是把矜傲的大小姐哄得服服帖帖，就差恨不能栓在她腰带上，一刻不离了。
果然，哪个时代的少女都心怀一个童话梦呀！
宋琅仰起脸对着海风如此感叹道。
与几乎成为她小跟班的沈瑶完全不同，她的哥哥沈闻，也就是那日见到的坐在轮椅上的男子，却几乎没怎么在她面前出现过。
宋琅唯一一次难得见到沈闻时，他正坐着木轮椅，一言不发地在甲板上吹海风。见到他时，宋琅脑里莫名浮起一句诗：海上生明月。
当然此明月非彼明月。
公子如，端方尊贵。他只是随意倚身在轮椅上，漫不经心的视线，看落在海面的尽头，日光在海面的波浪上起起伏伏，折射出金波，便照得他黑水晶似的幽深眸子流光四溢，说不出的尊贵气派。
宋琅负手走了过去，他只回眸瞥她一眼，又不甚在意地移开视线。
宋琅在他身旁站定，识相地没有挡住贵公子看风景，她从衣袖间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，递到他跟前：“公子，给你的。”
沈闻抬起眸，没有接，眼神询问地望向她。
宋琅弯唇一笑，诚挚地道：“前日返船相救之恩，我还没来得及谢过公子。料想公子身份尊贵，也没有可赠之物能入公子的眼，便画了几个木轮椅的零散部件，能为轮椅减少摩擦，使得轴承之间更为灵活。望公子莫要嫌弃。”
沈闻眼中带着几分兴味，倦懒地抬手拿过她手上的纸，慢慢展开。
上面画着的，是她用工程机械学画法所绘出的零散部件，和在远古时代时所画的有所不同，这一次考虑到古代的工艺，她在上面细致地标注了许多信息，哪怕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其价值所在。
沈闻端详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。半晌，他将宣纸重新折起，偏过脸对她微颔首：“谢过姑娘。”
宋琅轻松地笑开，也不再多打扰他，敛衽一礼便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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