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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. 夫妻交心

晚饭后兰陵院的夫妻俩坐着闲聊,贺文湛随口问秦氏今儿发生了何事,大概是听说了今儿魏妈妈训话的事。

秦氏也没有隐瞒,将先前在床底下发现羊花藤的事情说了,贺文湛气得脸色铁青,将书桌上的纸笺捏做一团,冷声道:“二夫人是越来越猖狂了!”

“那又如何,你娘护着她,这事就算闹出来也能被压下去。”

秦氏冷笑了一声,兴致寥寥,转到窗边把玩着探进窗户的竹叶。

贺文湛走过去,从后面将她抱在怀里,温热的唇贴在耳边,低声道:“绾绾,委屈你了。”

声音里含着歉疚,续道:“这事我会选时间跟父亲说,总不能咱们一直吃暗亏。”

秦氏原名秦绾,绾绾是她的闺名。寻常秦氏闹小脾气,贺文湛这样温声软语的哄一哄,她也就不再拗了,这回却还是挺腰站着不动,半点都没有软和的意思。

贺文湛觉得诧异,收紧了怀抱,温声道:“那个春碧呢,回头把她发卖了,连她家人都赶出府去。”

秦氏道:“卖了,正好死无对证?”

她虽然心高气傲,寻常却从不这样针锋相对,也少用这种冷嘲的语气说话,贺文湛愈发觉得意外,问道: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

见秦氏始终不肯转过头来,便道:“那就打发春碧去做苦活儿,等这事查明白再卖她!”

窗外夜风微凉,飒飒的竹叶摇动,四合的暮色中别具幽谧。秦氏伸出手去掐了片竹叶,依旧沉默不语,贺文湛耐不住,握住她的手,将秦氏扳转过来。这一照面,他才发现秦氏眼里竟有泪花,丰润的唇瓣紧紧抿着,她垂了眼眸不语,却瞬时将他的心揉搓成了一团。

“绾绾?”

贺文湛有些心慌,忙去亲她的眼睛,低沉的声音温柔而慌乱。

秦氏依旧沉默不开口,如同多年前那样,不看他也不说话。只是那时她平静冷淡得如同雕美人,不带半点感情,如今眼角沁出泪花,秀眉微微蹙在一起,显见得是心里含着委屈。

贺文湛的一颗心几乎被她揉碎。

院里还有丫鬟仆妇来往,贺文湛伸手掩了窗户,抱紧了秦氏,“绾绾你跟我说说话呀,到底是怎么了?”

这样的情形让他想起多年前的别扭,那时两人都年轻气盛不肯低头,平白浪费了锦绣年华,而今他不想再来一次。何况秦氏这样不言不语,叫他没有头绪,心里恐慌。

秦氏终于动了,抬头看她,眼中蕴满水气,“你和画屏,到底有没有……”

贺文湛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,沉声笑道:“绾绾,你傻么?”

三十出头的男子,嗓音醇厚肩膀宽阔,秦氏被他箍在怀里紧紧相贴,声音落在耳中别有勾人的宠爱意味。

她仍旧不放心,只管埋首不语,贺文湛便道:“那时你独守空房,我虽与你置气,却也不愿再做对不住你的事情。何况老太爷本就怪我,若我当真碰了别人,他还不打断我的腿,拆成八块送到岳父跟前去赔罪?”

秦氏抿了抿唇忍住笑意,“那画屏趁你酒醉……是怎么回事?”

“她确实起了歪心思,我那时醉酒,只当抱着的是你,后来看清是她就赶出去了。”

贺文湛贴在她的耳边,低声道:“洞房夜抱过你,我知道是什么滋味,别人都比不上。”

秦氏三十岁的人,被他这话说得红了脸,忍不住也打趣道:“你难道还抱过别人?”

贺文湛却不回答,继续低声呢喃,“那时候我其实很想抱你……”手掌已经挪到秦氏的腰肢揉捏,双唇相贴,声音含糊不清,“绾绾,其实我一直都想你。”

新婚时对表妹心怀愧疚,然而对妻子的爱慕却悄然滋生,那样气质脱俗的少女印在心中,数次入梦,叫他愧疚而惶惑,于是故意疏离冷落,心头的倩影却愈来愈深。

那个夜晚酒气和靡香冲昏了脑子,他怀里是柔声婉转的画屏,脑海里却是那个骄傲执拗的身影,叫人气血升腾。

贺文湛忆起旧时的渴望,如今丰盈的娇躯就在怀中,忍不住腰腹微动。

秦氏伏在他胸前娇声道:“还不到三个月呢,你忍着点。”

贺文湛陷在她的气息里,拦腰将她抱起往红绡帐里走,床榻陷下去,软帐垂落,他的手掌握着她的柔荑,只觉温软滑腻。

这个时候琳琅正在屋里对着烛火发呆,面前是摊开的书本,锦屏在旁边磨墨,发出细微的动静。院子里静得很,小厨房那边几个人聚在一起收整着东西,因为今儿被魏妈妈训话,也不敢再偷懒闲聊。屋里锦绣带着水香和木香两个小丫头铺床备水,无声的忙碌。

想得入神,手里的毛笔掉落在铺开的宣纸上,晕染了好大一团。

琳琅瞧着那黑乎乎的一团,再也没了兴致,于是扔下毛笔,跑到对间的博古架赏玩她的宝贝砚台去了。

春碧被关了整晚,在魏妈妈的连番拷问下,终于在次日后晌松了口——

羊花藤是二夫人身边吴妈妈给的,还特意交代她,万一事情败露就往柳妈妈母女身上推,好叫四房猜忌离心。至于她动手的理由,说来也是可笑,春碧原先在老夫人屋里做事,伺候过贺卫琨,她又生得模样不错,这回吴妈妈以贺卫琨通房的位子来诱她,她便没能抵住。

秦氏听了也不多说,叫魏妈妈把春碧发配到府里的厨房去洗菜挑水,眼不见为净。

她对柳妈妈倒也信任,只是画屏成天在眼前晃荡,虽然晓得贺文湛对她没有心思,想起画屏曾有的行为时毕竟碍眼。同柳妈妈提了一声,今年秋天府里要放一波丫鬟出去嫁人,画屏年纪已经不小,这回也一并放出去。

柳妈妈听后脸色陡变,却还是悄无声息的垂首跪地,然后谢恩。

羊花藤的事情仿佛一颗石子落在湖心,荡起个不大不小的波纹,转瞬便销声匿迹了。

因贺璇玑的婚期定在八月底,这会儿贺璇玑已经开始忙着做各色绣品了,琳琅去了清秋院也是添乱,瞧着后花园荷塘里的荷花都渐渐开了,就爱跑去那里赏荷花。

三房的贺珊瑚母女就住在后花园东侧,琳琅偶尔碰着了贺珊瑚,姐妹俩一起看花喂鱼,倒也有趣。

这天姐妹俩在园子里转了一圈,便分道自回住处,琳琅嫌热就折了大片的荷叶在头顶上遮凉,带着锦绣慢悠悠的溜达。后院这一带阴翳清凉,青石小径两侧栽着种种花树藤草,这会儿雀鸟在其间腾挪啼鸣,阳光从缝隙间渗漏下来,满是夏日的味道。

前面是一道垂花拱门,穿过去便是二房的院落,再往前就是贺璇玑她们的清秋院了。

琳琅正想着要不要顺道去贺璇玑那里转转,猛不防拱门后忽然窜出个人影,没等她看清便扑了上来,连推带搡的将琳琅带到道旁的连翘花背后。这位主儿力气不小,琳琅全无防备,等她收了手才站稳脚跟。

后面锦绣吓坏了,连忙跟过来想救护琳琅,便见贺瑾瑜寒着张脸,手里拿着个针灸用的粗长银针,眼看就要往琳琅脸上划过去。

锦绣吓得一声惊叫,扑过去便搡贺瑾瑜,琳琅这会儿也已反应了过来,她虽比不上贺瑾瑜的力气,却比她灵巧,当即矮身斜避,躲过那枚银针。

贺瑾瑜面如冰霜,显然是近来气血不足失于调养,白着个脸没能站稳,被锦绣推倒在地。后面一树刺玫花枝低垂,划过她的脸蛋时留下丝丝血迹。

锦绣搀扶着琳琅站稳了,一副母鸡护仔的架势拦在前面,狠狠瞪着贺瑾瑜,碍着对方是主子,没敢开口怒斥。

琳琅这会儿已然回过神来,拍了拍手尖沾染的尘土,缓缓道:“二姐姐不是在禁足么,怎么竟被放出来了?”

贺瑾瑜方才气势汹汹的扑过来,这会儿见没能得逞,气势衰竭下去,整个人现出颓态,竟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。她抬手指着琳琅,怨恨道:“贺琳琅,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!”

“好心帮你把脉,结果去招来这样的怨恨,唉,狗咬吕洞宾啊。”

琳琅好整以暇的笑着看她,并不掩饰自己的调侃。

其实抛开贺瑾瑜的险恶居心不论,琳琅觉得她的经历应当同情,可惜琳琅被她坑的次数多了,这会儿实在是同情不起来。

贺瑾瑜怒瞪着琳琅,问道:“这件事……是谁跟你说的?”

她心里也是疑惑的,不晓得琳琅为何执意让郎中把脉,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事先同她说过此事。可府里府外,知道她身孕的人寥寥可数……

琳琅看穿她的疑惑,便道:“自然有人告诉我实情。”

说着凑身上前,故意压低了声音,“就连姐姐这孩子是谁的,我也知道。前儿出去看龙舟赛碰见了裴明岚,她想来探望姐姐呢。”

她特意将“裴明岚”三个字咬得重,贺瑾瑜的面色瞬时变了。

琳琅懒得再理会她,拍了拍衣襟从她旁边经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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