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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年代建起的居民楼，楼道间堆着各式杂物，秦尔推开房门的一瞬间，灰尘扑面而来，秦尔被呛得咳嗽了几声，他利落的拉着陈意进屋，从背包里掏出一张消毒湿巾，将木质沙发擦出了亮堂堂的一片，从背后推着陈意坐在干净的位置上。秦尔环视着小小的客厅，又探头望了眼卧室，决定先从厨房开始打扫，毕竟两人的午餐还没着落。
秦尔附在水龙头前利索的搓洗着抹布，拧干摊开，拿着抹布大张大和的擦着玻璃，四方的小窗户透出秋日的暖阳，透过干净如洗的玻璃可以看到院里枝繁叶茂的槐树，金黄的树叶漫天飞舞，堆积成地上厚厚的一层。秦尔够着脑袋往窗外巡视着这个接纳他们的新地方，看够了，他前倾的身子往后回靠，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。秦尔的脊背贴着陈意紧实可靠的胸膛，他不敢动也不敢回头，害怕惊动这突如其来的安宁。
秦尔看着窗户中印出陈意的面容，鼻梁高挺，侧脸锋利的像把刀，一双眸子深沉明亮。
除了这个二环四十平南北通透的小房子，他们过上了最普通的生活。出门在街边的包子铺买两份早餐，陈意最后的坚持是早高峰的出租车，两人前后脚走进公司大门，陈意忙得天旋地转回到工位会发现桌上摆着热好的便当，晚上秦尔都会在录音室加班，偶尔是他等陈意，如果陈意比他早下班，则会溜到便利店替他买好关东煮。然后两人再搭上最后一班公交车，坐在倒数第二排看着窗外空旷的街景。
深冬的北京城银装素裹，陈意从咖啡店拎着两杯拿铁走出来。何曳的车即使是低调的黑色也引人注目，车子并没有拐进地下停车场的方向，似是开到一半被叫停，车窗摇下半扇，陈意的目光和车窗后的眼神对上，他小跑着走上去，何曳只瞥了他一眼，“晚上陪我去吃个饭。”
不容置喙的语气，说完车窗缓缓合上，车子渐行渐远。
名副其实的鸿门宴，何曳旁边的主位一直空着，临近八点这位才姗姗来迟，原是好久不见的小张总。陈意心下一沉，站起身迎，小张总抬了抬手招呼席上的人坐下，玩味的上下打量着陈意，低眉顺耳地模样惹得小张总戏瘾大发，“哟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，这陈意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好了？”
摆明了冲着陈意来的，陈意抬头望了眼何曳，那人靠着椅背双手交叉着，像是研究着桌面上餐布的花纹。
小张总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，服务员察言观色地上前倒水，他抬手一挥。陈意起身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茶水，走到小张总身旁，小张总看着人高马大的陈意条件反射般的想起了之前差点挨揍，本能的躲了一下，躲完觉得没面子，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。陈意拿过茶杯背着身恭敬地倒了一杯，又放到小张总面前，“您喝茶。”
“要不怎么说呢，这人啊，宁做哈巴狗，不做落水狗。”
小张总冷哼一声。
席上的人有意灌陈意的酒，陈意来者不拒都饮下了，何曳依旧事不关己的模样，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，他也不想搅这趟浑水。小张总兴致高涨，染上醉意说话更没分寸，“你怎么上赶着给鸭子出头啊，一家子尽出卧龙雏凤了。”
这句话一落地，满席寂静，大家都知道陈意是谁的儿子，但却不会当面踩他一脚，一来是没必要，二来是做人总得留几分情面。何曳看了一眼小张总，目光阴沉，面色明显不悦，冷得小张总的酒意也下头了几分，小张总大概意识到了说不得的人果然说不得，只得把矛头全对准陈意。陈意像是听别人的家事一般，眼神几乎称得上是温和的看着小张总，小张总更觉不解气，“怎么不说话了？不是挺有骨气吗？来把这干了。”
他随手指向面前的一瓶茅台，陈意走上前，拿起酒瓶，带着他上次意在给小张总开瓢的和善微笑，笑得小张总脑门一寒，陈意举起酒瓶仰着头一口气给干了，他冲着小张总倒了倒空酒瓶，眼神变得涣散。小张总一改玩世不恭的模样，站起身，几乎是轻蔑的看着陈意，从他手里拿过酒瓶，“砰！”
陈意抱着脑袋瘫倒在地上，血从指缝里涌出，一股一股如同泉水，模糊了他的面容。
医院的白炽灯亮得晃眼，陈意觉得大脑里腾起了一片白蒙蒙的雾，模糊不清的疼痛。陈意看着抱手站在床尾处居高临下的何曳，扯着嘴角笑了下，脑子又疼得一怔，“何总，我这算工伤吗？”
何曳冷眼看着陈意，他并不喜欢陈意这个人，只觉得心气太高，摔成脚下泥了都藏不住那股子傲气。
“有几个老板像我这么良心还送到医院？”
“是啊，没想到我这辈子这么快就又住到高级病房了呢。”
陈意自嘲道，拿着手机盘算着怎么跟秦尔解释，看了眼从窗户里印出的模样，脑袋被包得严严实实，网帽兜着，像一个白色花纹的西瓜，手机不停地振动着，再不接就不像话了。
“尔尔，我在昌平呢，晚上喝多了直接在这儿的酒店对付一晚了。”
陈意忍着痛，好声好气的说着，电话那头好像颇有微词，陈意使出大招，“宝宝，我太困了，先睡了好吗？”
他每回一这么喊，秦尔就没了脾气，百试百灵。
陈意挂断电话松了口气，却看到何曳一脸不赞同的盯着自己，“你这瞒得了今天瞒得过明天吗？”
“那要不何总您给我放个病假，对外我就说出差去了？”
“呵，我是资本家，不是活雷锋。”
何曳看着这人脑子还能算计，想来是没什么大事，转身准备离开。
“何总，你是不是喜欢尔尔？”
陈意大概真的是被打懵了，这句话问得毫无算计，直愣愣的从心里蹦出来。
“怎么，你要拱手相让？”
陈意听完这句低头不语，失神地坐在病床上，额头上的纱布明明很轻，却像被压得喘不过气，包扎好后的造型堪称潦倒。
“你认识宋时绥吧。”
是陈述句，何曳没有离开。
“等伤养好了，去做他的经纪人。”
陈意听完这句震惊地看着何曳，“给天哥做副手吗？”
宋时绥现在是娱乐圈风头无两的明星，他的经纪人经验丰富成熟老练，在华曳内部也是有话语权的。可是这位老员工居功自傲，当真以为宋时绥是他一人的品了，正筹谋算计着挖华曳的墙角，入股一所新兴的影视公司。何曳没有必要跟陈意讲解所谓的公司内斗，只点到为止，“他？恐怕不止北京城，没有哪家公司敢再收他了。这人呐，要懂得感恩。”
位高权重的山顶站久了，真把自己当成了命运的判官，三言两语地断着他人的命数。
“何总，那我一定效犬马之劳。”
陈意领悟到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，迫不及待地表着忠心。
“我不是小张总，不吃这一套。清高惯了的人，就算磨不平那股心气，也还是少说些折辱自己的话吧。“何曳慢悠悠的说完这句话，走出了病房。
秦尔起了个大早，拎着公司发的年货打算回趟家。今天是腊八节，母亲想必比平时更为忙碌，秦尔放下东西就往早餐店走去，没想到秦依居然也在店里，她刚从浙江一个影视基地回北京，总算能回趟家休息休息。
“姐，你回家歇着去吧，你看你都瘦了。”
秦尔擦着桌子对着秦依说道，秦依头发剪短了全部扎起来盘在耳后，一张脸毫无遮挡显得更为小巧。
“我这次能休三天呢，但是过年估计就悬了，下周就得进组。倒是你，九点就得上班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啊。”
秦依利索拆着一大包一次性筷子往木篓里放。
“怪不得，我就说我也没惹咱妈啊，她在那儿怒目圆睁的，我本来还准备提一嘴把陈意领回来呢。”
“呵，你倒是会替他想，他人呢？”
“他最近太忙了，昨晚都睡在昌平了，企划部怎么跟个闲人马大姐似的，哪儿都要插一脚。”
秦尔闷闷地打抱不平，又收拾起其他桌上的碗筷。
陈意没想到早上喊醒自己的不是查房的护士，而是秦依。
“喂…”
“陈意，你在哪儿呢？”
来者不善的口气，陈意听了觉得脑瓜子更疼了。
“我…”
“你别告诉我你在昌平，我怎么不知道企划部手伸那么长？”
风声这么快就走漏了，再想瞒也瞒不住，秦依可最是个明察秋毫的主儿。陈意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在饭桌上三言两句说急眼了，客户被惹恼了拿个酒瓶就开瓢了。这一个版本听得秦依目瞪口呆，陈意惯会见风使舵，到什么地界唱什么歌的事儿他也能出差错吗？可陈意说得头头是道，还指名道姓了罪魁祸首小张总，煞有其事的说这人真是难伺候。秦依半信半疑，她这段时间跑剧组垒起了不少人脉，对大名鼎鼎的小张总也有所耳闻，花钱如流水的投资项目，为博美人笑，砸钱搭剧常有的事。
秦依没再追问，只是挂电话前又说了句，“两个人在一块，你在这儿头破血流的，他那什么都不知道，听起来可不是个好兆头。”
“尔尔，我跟你说件事，但你得先答应，听完不许跟我急。”
“快说吧，已经在急了。”
“……”
秦尔从下出租车就开始跑，一路冲到了国际部的外科楼，护士眼疾手快的拦住秦尔，确认了一溜儿信息才领着秦尔往病房里走，高级病房的走廊空空荡荡，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倒是别无二致。
秦尔看着半躺在床上的陈意，兴师问罪的念头都烟消云散。陈意换药后卸下了浮夸的包扎，头发被护士推成了短发平头，额角伤口的纱布全然暴露在空气中。秦尔坐在床边，小脸皱在一起，“多疼啊。”
“所以你别凶我了，也别生气了。”
陈意凑近看着秦尔，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。
“那人谁啊？！”
秦尔才不管什么小张总老张总。
陈意看着气鼓鼓的秦尔，伸出两根手指用指背夹了下秦尔的脸颊，好像总算养胖了些，“你还要以牙还牙呀？我还没问你呢，你今天去早餐店，咱妈没见着我，没说什么吧？”
“没有，光顾着生我姐的气了，我们两真是轮番气我妈。”
秦尔果然被陈意的转移话题给带跑了，忧心忡忡的说起秦依过年也得跟组，顺便又嘀咕了一句华曳无良资本家。
“我这核磁共振结果没啥问题，再观察一天就能出院了，只要记得来换药就行。”
“那你也不能这个样子见我妈吧，你猜她看了会不会更闹心？”
秦尔一下就听出了陈意的弦外之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