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尔双手扶着杯子,把下巴垫在杯盖上,望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行人,又看到落地窗上映出了何曳的模样,一改往日的休闲舒适的风格,黑色的双领羊毛大衣里贴身穿着深蓝色的打底衫,他穿着西裤坐在高脚凳上,一只脚随性的伸着,另一只抵着椅子的底座,露出黑皮鞋里袜子的深色。
“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名字呢。”
秦尔突然想到,两人的每次见面都不走寻常路,行色匆匆间竟连名字都不知道。
“我叫何曳。”
“...不会是华曳的曳吧?”
秦尔立马正襟危坐,转了个方向,对着何曳,一脸惊恐。
“有那么吓人吗?”
难道今天穿得还不对?
“谢谢,命都要吓掉了。”
秦尔转念一想,自己都被赶出公司了,也没必要害怕老板了。
“现在能说说公司到底怎么欺负你了吗?”
秦尔没想到,他连陈意都没说过的事情,会第一个告诉眼前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。秦尔对着组长说他已经想好要把曲子给谁,并不是信口胡诌拿来拒绝的借口,而是真的。秦尔要把这首曲子给宋时绥。
秦尔和宋时绥是在大学歌唱比赛认识的,宋时绥低沉的嗓音中透着温暖,像雨天屋内的那层毛玻璃,明明知道摸上去冰凉凉的,却隔绝了屋外的寒气。这个酸掉了牙的原话是秦尔说的,导致陈意从那会儿起就很防着宋时绥,可宋时绥心里只惦记着一个人,唱歌是为那个人唱的,专业是为那个人选的,就连突如其来的休学也是因为要去找那个人,那个人叫陆渝,总是在宋时绥以为苦尽甘来最快乐的时候人间蒸发。
而宋时绥现在决定做明星,也是为了让那个消失在天涯海角的陆渝,有一天路过街头写字楼巨大的外屏,有一天打开电视播放着的电影电视剧,有一天听到在车里电台响起的歌曲,能想起自己。
秦尔听完觉得就凭那个仿佛娱乐流水线下来的初舞台,宋时绥的宏图大计估计会在第一步就搁浅了。宋时绥也苦笑着,说自己向经纪人争取但被拒绝了,“公司不是慈善机构,给一个新人抒情歌的单舞台?真想唱劲歌金曲你该去ktv。”
秦尔听完宋时绥的转述,觉得华曳娱乐的员工都共用一套尖酸刻薄的语言体系。
“如果是原创歌曲呢?”
“嗯?”
“我正好有一首,曲子打磨得特成熟。”
秦尔不忘顺便夸夸自己。
两人听完曲子,宋时绥问秦尔自己能不能词,秦尔满口答应,他对宋时绥的审美及文化水平那是相当放心。
“是我听过的那首曲子吗?”
何曳听完问道,看到秦尔点了点头。
“那最终的歌曲什么时候能听到呢?”
“没影了,我都收拾包袱滚蛋了。”
“最快呢?”
何曳又问了句,秦尔这才反应过来,面前坐着的人的身份,“这周!”
“成品出来了直接去找制部总监,我会安排的。”
“哇,摇身一变成关系户了。”
“我可没打包票。”
何曳被这小雨转晴的心情变化给逗笑了,“但我对你有信心。”
“我对自己也很有信心。”
秦尔一本正经的说。
北京璀璨的夜晚是由无数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组成的,华曳传媒的logo耀武扬威的在夜空中散发着光芒。如果站在写字楼前的落地窗,可以看到仿佛铁水熔融的街道,但如果楼层不够高,就只能和街对面的格子间面面相觑。
有了何曳的特别关照,两人就连借录音室录音都格外顺畅。此时坐在设备台前的秦尔,正在进行后期制,混音完成就可以交给母带师整理了。
秦尔在歌曲的开头加了一段海浪声,仿佛置身夜晚的海边,海风习习,海浪击打着岸边,像质问心爱的人你为什么要离开,留我都独自看海。
秦尔猜测宋时绥找陆渝的那段日子一定很伤心,但他没有问你是没找到他,还是找到了却无法将他留在身边?
秦尔只是看着宋时绥取的歌名,《相逢时难》。
秦尔准备收工的时候,已经临近凌晨三点,陈意的那条“等你下班”孤零零的躺在微信里。
秦尔担心电话会将陈意吵醒,他先去了地下停车场,零星的车辆散落在空旷的停车场里,包括陈意那辆晃眼的宾利。秦尔走近,看清后松了口气,车上没人。
秦尔去了企划部的楼层,室内的灯光已经熄灭,不远处靠窗的一个工位上亮着微弱的光芒,像黑暗中的萤火虫。
陈意往后仰在办公椅上,椅背尽其可能的调成了后靠的弧度。陈意双手交叉着摆在胸前,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的没有伸直,淡黄色的灯光幽微地投射在他身上。秦尔悄悄的拉开椅子,像慢动重播一样坐了下去,他看着睡着的陈意,下颌角分明,阴影下鼻梁更显高挺,眼角尖而细,和这个人一样,磨不平的棱角,睁开的时候,只有极少人能住进这双眼睛里。
秦尔戴上耳机,点开让他点灯熬油的歌曲,海浪伴随着钢琴声响起,似被海风扑了个满怀,原来看着爱人的脸庞,听再悲伤的歌曲都不会难过。
秦尔加班的时候便困意来袭,可熬过了那个眼睛都要睁不开的点儿,居然精神抖擞起来。秦尔趴在桌子上,用手臂垫着脑袋,侧着脸看着陈意,他余光瞥到了桌子上的工具尺,小小的一把。恶剧般的,他拿起了尺子,大气不敢出的走到陈意面前,微微俯身探过去,屏住了呼吸,尺子往那人的睫毛上方贴近,悬空着轻微抖动,秦尔凑近眯着眼睛盯着尺面上的刻度,好像是…1.7cm…
忽然,秦尔的小臂被一把捏住,陈意睁开眼睛,秦尔僵住的身体失掉了平衡,一下跌进了他的怀里,瞪大了双眼,扬着下巴和陈意对视,陈意睡眼惺忪,带着一股子得意。秦尔被逮个正着,撑着这人的手臂想起身,却又被环进怀里圈住,他的下巴连带着脸颊贴在那人的衬衫领上,干燥温暖的味道充斥着鼻腔。陈意的掌心陷在秦尔的腰窝中,“瘦了。”
秦尔勾着脑袋用视线捕捉住陈意的眼睛,他的鼻尖几乎要贴上了陈意的下巴,陈意的呼吸均匀而温厚,“那不如我带你去吃早餐?”
五点多的清晨,天色微亮,仍能看到空中东边的星星。
“你不会一直在装睡吧?”
秦尔熟练的给车载导航输好地址。
“嗯,装了一个小时就为了逮住你。”
秦尔听出陈意的反话,窝在座椅上懒得搭理。
车子在空旷的马路疾驰,导航提示已到达目的地,秦尔指挥着陈意靠边儿停车。
“老板娘,一笼汤包和两碗粉丝汤,谢谢。”
秦尔冲着妈妈喊道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秦妈妈站在半人高的铁锅前,用笊篱烫着馄饨,看着秦尔走近,手里的动没停,利索的把烫好的馄饨倒进汤碗,下巴朝着里屋点了下,“靠门口左边那桌。”
秦尔把手从兜里掏出来,端着餐盘给客人送过去了。
秦尔送完餐招呼着陈意坐下,秦妈妈包着汤包,眼睛却盯着陈意,看到秦尔从位子上起身又走过来,小声问道,“这不是你姐的同事吗?”
“妈,你记性可真好,这还是我同事呢。”
“少贫,长得多俊啊,怎么就有对象了呢?”
“……”
秦尔回来的时候端着汤包和粉丝汤,“你尝尝,我妈的手艺可好了。”
陈意看着秦尔拿着醋瓶往粉丝汤里滴了几滴,“我能不知道吗,没少吃你妈包的饺子。”
店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,秦妈妈又端来了一碟小菜,冲着陈意的碗摆着,秦尔嚷嚷道,“妈,你儿子可熬了一晚上没睡呢,你还真不心疼。”
“你们公司到底是干嘛的,你姐昨晚可是赶着最后一班地铁回的,我这天天起早的也没见这么累啊。”
秦妈妈抱怨完又看了陈意一眼,觉得越看越满意,越满意越想叹气。陈意感受到秦妈妈的目光,捧场道,“阿姨,您手艺真好。”
“是吧,就这样,家里这两个还不乐意吃呢。”
“妈,你别诋毁我和我姐哈,上学那会儿你就让我们拎着当早餐”,说完这句冲着陈意解释道,“结果在地铁上连袋子带汤包全给挤破了,我头发丝里都是猪皮冻的味儿。”
秦妈妈的早餐店里确实都是些汤汤水水,她自知理亏,又上店前忙活去了。
两人吃完,秦尔自己动手打包了一份灌汤包,和母亲打了个招呼,店里人渐渐多了起来,秦妈妈没看到,走出店外的时候,陈意接过秦尔手里的袋子的动有多自然。
陈意将车开到了胡同口,两人等着秦依出门,一块儿上班。秦依上车的时候,脸上倒没什么谢意,接过秦尔递过来的早餐时,愣了愣,白嫩的汤包隔着打包严实的透明塑料袋,在盒子里晃荡着。
“你可真行,把他带去咱妈面前晃悠了?”
“姐,我这不是想混个脸熟嘛。”
秦尔有些心虚地说着。
“混个脸熟,方便咱妈算账的时候找对人是吗?”
秦依没好气的呛着。
“姐,给你带早餐还接你上班呢。”
秦尔赶紧给自己表军功章。
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”
陈意听着秦依指桑骂槐,实在忍不住地插了句嘴。
“把嘴闭上吧,一天天的还不够你得瑟了。”
秦依说完看了下陈意方向盘上的车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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