逍遥堂瞬息万变,唯有一处如人间天上,亘古不变似的,时间凝固成石头。
自别了芳聘之后,离樱也是一夜未眠,次日天才薄亮,便起身来寻姐姐,在芳聘殿外被告知,她已经出去了。离樱一边思索一边信步慢走,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祠堂之外的门口,见有人过来,离樱一个闪身躲在了廊柱之后。一个异士端举着丹药瓷瓶,煞有介事地走向皇甫祠堂。从怀中掏出个通行的令牌,给把守的武士看过了,哼着小曲,摇头晃脑地进去了。
这祠堂离樱幼时常随父母一道过来,知入口并非这一处,避开耳目绕到后堂,顺着开启的小窗翻越而入。
屋内帷幔低垂,经久不散的烟雾盘踞在上空,阻挡了稀薄日光的进入,而案上整齐排放的灵位让这个常年缺乏光照的房间更显鬼魅,缺乏人气。离樱不由屏吸,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。
祠堂内盘香缭绕,在幽暗的光线中,千丝万缕。
异士伸长了脖子,将手中的瓷瓶如诱饵一般,在眼前招摇着,一如逗弄馋嘴的小猫。“老堂主,涧主让我给您送药喽!”
悄然无声。
他不耐烦了,从怀中翻找那只能控制皇甫规的铜铃,手上一抖,叮当当地落在地上,翻滚着到帷幔后边。
他跟过去,一拉开,却见一袭白衣。
离樱站在帷幔后,定定地望向他,寡淡的小脸上仿佛只有眼,被侵犯的动物的眼,手中金光一闪,是那只起了杀念的钗。
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猛然刺过去,噗的一声,刺入肉身里,只入了半寸,软绵绵的一片空虚。她杀人了!也跟着瘫软了,手上醉酒似的失了力气,松开了攥紧的金钗。
然而,他却还没有死。瞪了离樱一眼,将手遮盖在金钗上,利落地转了头,匆匆地往外走,像是个忽然有事归家的人,有条不紊地。
离樱一惊。怎么能放他走。也不知所措,心里空牢牢地,只一个信念,跟着他走。
他还有心思转头看她,这才见盖住脖子的小洞冒出血来,滴滴答答,落在光洁的地上。
离樱留着心,别踩到啊,死期将至,还顾念着别弄污了一双小白鞋?她跟他都在惶惶地逃命。
一个黑影挡住了二人去路,皇甫规疯疯傻傻地冒出来。“我的药,我的药——”眼睛锁住了异士手中仍旧握住的瓷瓶,拦腰将异士抱住了。
“给我,给我呀……”
异士挣扎着,被皇甫规推搡开来,身体后倾,跌腿了两步,还是摔倒了,刚巧被金钗入肉的那一侧着了地,推着金钗贯穿了脖颈,刺穿了。
鲜血从两端的血洞溅出来,充满了力量,射得很远。倒地的人斜着眼睛,见自己的血,一大片一大片地漫出来,终于也气馁下来,知晓自己死期将至,在地上抽动了两下,便决绝地死了。
离樱站着,再一低头,刚才的一双小脚还是被血渍漫染,并不污秽,相反,殷红的血缓缓地散开了,在白鞋面上,如两朵清雅的寒梅。
她抬头望向祖父。
皇甫规站在昏暗之中,眼神异常莹亮,却在一瞬转而浑浊了。
她心惊,也许祖父并未昏聩?大片的喜悦覆盖着她,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?
皇甫规痴笑起来,蹲下身子从死尸的手心里抠出瓷瓶子,紧紧抱在怀里,欢愉地哼言着,“我的药,我的药,服灵丹,做神仙……”
重回他的神仙梦中。
离樱晃过神来,手伸进尸体的怀中,还是温热的,寻寻觅觅,掏出了那块通行的令牌。她紧紧攥着那块小木牌,心中的叨扰暂时停住了,她有了一条出路,血淋淋的不归路,回不了头了。
不日,信使便快马加鞭地奔赴了懿花涧。
懿花涧千里冰封、万里飘雪之处。小信使毕恭毕敬地捧着两位郡主的画像,来寻懿沧晟睿,他将是郡主的主子,也将是天下的主子,当奴才的,就这点本事,卑躬屈膝跪下去,也要先寻对了主子的方向。
小信使被指引着上了雪山。半山腰上,见几个懿沧武士,人高马大,披散着头发,兽皮做成的衣衫护甲膨胀着,兽的灵魂没有离去,全都附在他们的身上,彪悍的,野蛮的。
小信使唯唯诺诺,“逍遥堂信使,求见晟睿君。”
侍卫才不吃他这一套,狂妄地一把将其揪下马来,懒洋洋提着他到自己面前来,傲慢道:“找我们老大有何贵干?”
信使神色惊慌:“联姻……联姻的事,是懿沧涧主派我来的。”
男人们轰然大笑起来,“给老大送婆娘来了。正好,跟咱们一同追老大去——”被抬举着往深山里去了,在一处雪坡上,丢了下来。
小信使敛声屏气,不敢吭声,端端正正地跪在雪地里。男人们也一改方才肆意妄为的做派,石块堆积般的脸上升腾起庄严肃穆,他们将兽皮袒出一臂,坚实的胸大肌暴露在风雪之中,亦如磐石。每个人都微微侧着头颅,脸上有种虔诚的神色,等待着,等待着……
猛然,远远的林间发出一声野兽的吼叫,凄厉而残暴。
寒松的树顶晃动着,一传一递,是一条逃亡的路。盖在树顶的积雪纷纷坠落。
小信使微微抬起眼,耳边寒风呼啸而过。一阵风过,山林间的血裹挟而来,令天上落下的雪更密更紧了。
雪花撞在小信使的脸上,冻僵了,过了一阵才融化,化成了一滴血色的泪。他还没察觉。
这才微微抬眼,星星点点,地面上落红惨惨的雪花。
天寒地冻,他的感官都麻木了,一瞬间,猛然觉醒,汗毛都跟着树立而起。摊开了手掌,接住这鬼魅的红色的雪花,在他的掌心停了停,化成了一滩血水。
他吓得目瞪口呆。
“血,是血——”
再抬头,远远的,几团灰白相间的猛兽,围着个彪悍的男人,从林间阔步前行。男人一手提刀,一手拽着一颗被砍下的熊头,他满身是血,脸上却露出了狂妄的笑。
等待的武士们欢呼起来,“晟睿,晟睿——”
狰狞的熊头被他高高举起。
晟睿步近,将熊头抛给了他的小儿们。
“哪里来的鸟人?”
小信使吓得险些昏厥。
“是给老大送小娘们的。”
“涧主命我带来两位郡主的画像,要您选一位联姻。”
男人们纷纷起哄。
“才两个,是瞧不起我们老大的能力啊?”
“老大,来一对,收一双。有多的,就转给我们这帮兄弟。”
晟睿用刀挑开了信使手中的锦盒,其中放着两卷画。画展开了,芳娉的容姿暴露在风吹之中,懿花涧的雪花不知礼,扑打着砸在她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。水彩被晕染开来,污了一张美人脸。
他胡乱地一丢,传到了男人们的手中,他们野蛮地争抢着,用男人的眼审视着——脸盘子脖颈子,腰肢胸脯,手臂小脚……在他们眼中,她不过是一团暖被窝的肉。
晟睿又望向另一幅,神色大变。
“我要她做我的女人。”
小信使也懵住了,画作中连眉目都不见的女人,挑来做媳妇?
“这位是逍遥堂的小郡主,按照礼数,长幼有序,您应迎娶长郡主……”
晟睿一个兜心脚,将他踹翻在地,咳嗽着喘不过气。
“我要的是女人,不是礼数。”
他的手抚向画中女儿腰间的一样挂件,他认得她。天地玄黄,不负痴情的人,他终于又寻到了她,大张旗鼓地送到他面前来,是个天意。
相识的那一年,他还是个少年郎,终日里带着冰原狼在懿花涧的山间游荡,燥热的青春。她杀了他的狼崽子,一个单薄的小女孩,倔强地不肯言说她的名字。他将冰原狼最尊贵的一缕毛斩了送她。
再续前缘。
还穿着那双沾着人血的白鞋子,离樱悄无声息的步入了长姐的寝宫。
芳娉在梳妆台前,有板有眼地摘下珠花,一样一样,规规整整地放回妆台前的小盒子里。镜子中的自己褪去了浮华,她只觉得累。
镜子中一闪,看见小妹的脸。
芳娉起身望向她,只觉得她失魂落魄,与曾经不同了。
离樱将手里的令牌拿给她看。
“通行令牌?小妹你是从何处得来的?”
她指尖上似乎还有尸体的温度,她翻江倒海,一阵眩晕。
“长姐不要问了。”
忧心忡忡,二人相望着。
“有了这个,离樱和长姐就能够离开逍遥堂。”
离开?芳娉大惊。她一生都是金树梢上的金凤凰,从未想过离开。凡世庸俗,哪里还能栖息金凤凰,脏了她的金身银脚。
“长姐不知…我们是否能逃出去…就算逃得出逍遥堂,舅父也不会放过我们……况且,你我孱弱女子,逍遥堂外的穷苦生计,我们真的能过活吗?”
离樱怒目而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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