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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云盖月,几只乌鸦掠过逍遥堂金碧辉煌的屋檐。懿沧武士肃立的黑影落在侍从们擦得光亮的地上,影影幢幢,如同灵魂落地,是另一个世界的相望。武士们全都寒着脸,眼神坚定。
祭祀殿内,大祭司披着懿花涧的熊皮大氅,黑硬的熊皮中,露出一张白粉敷面的雪脸,枯槁的老手端举着枯槁的龟壳,时不时抬头望向祭祀台未有屋顶的天花板,口中轻念,妮妮喃喃。
懿沧群坐在一侧,静观其变。近日噩梦缠身,梦中,青天白日的午后,一只巨大的怪鸟振翅飞旋,两翼长翅,遮天蔽日地盖下来。它细长的鸟喙如一把锋利的刃,电闪雷鸣,鸟喙刺入懿沧群的铠甲,剜入心窝,瞬间成了个血窟窿,热血咕咕外冒。那鸟儿仍不甘心,灵巧的舌头将五脏六腑生扯下来,吞入腹中,飞走了。
懿沧群生疼,眼睁睁望向自己的尸身,惊醒。
一串铜钱洒在龟壳之上,大祭司俯身拨开钱币,又抬头望了望此刻的天色,掐指算了几算,脸色忽的大变。
一旁的懿沧群察言观色,长叹出声:“吉凶如何?”
“月相异常莹亮,日主阳,月主阴,龙蛟乃雄,鸾凤乃阴。”
懿沧群听得不耐烦起来,断然打断了他,粗声喝道:“别说那些废话,到底什么事?”
“怪鸟入梦,月相妖异,恐有女子相害。”
懿沧群大惊,手抚额头,冷汗涔涔而下。
女子?亡妻早逝,家妹已故,四十几年,生命中的女子屈指可数。在他眼中,女子是祸水,一时兴起的把玩之物,那些模糊的女人印象,也都留在了年轻气盛时代里。
他搜刮着记忆,寻找着凶徒的蛛丝马迹。眼前猛然翻转起乌鸦漫天的那一日,鸾凤之女!怎么可能,她,早被乱箭射死了。
荆南梦嫁衣披身,金冠束发,隔着十几年的光阴,竟抽丝剥茧,在懿沧群的眼前,愈加清晰了。
懿沧群失态地瘫坐椅子上。
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声钟鸣,嗡——颤微微地击中了他失守的心。
丧钟,为谁敲响?
懿沧群暴怒,听来更觉刺耳非常,他心头火起,拍膝怒道:“何人在那吹吹打打?”
侧立一边的副将军赶忙回禀,“涧主,是巍鸣君。”
逍遥堂金柱白墙,朱红色斗拱,青瓦,绿琉璃屋脊,厚重威严。唯有后庭水塘,请了善布精巧小景的工匠来,是一处别样。
荷叶田田,荷风暗送,空气中有莲花香,盈盈荡荡。丝竹班子围站着,穿着艳丽的服侍,红红绿绿,吹拉弹唱,像是一副配套的彩釉陶俑摆件。
湖中央的荷叶中,唯有一只独木小舟。
一只紫金厚底靴从碧叶中伸将出来,随着丝竹的节拍,上下晃荡。
一个清朗的声音飘出来,
“密叶罗青烟,秀色粉绝世。荷风送香气,竹露滴清响。”
独木舟中,躺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,面如中秋之月色,颜如春晓之芳花,鬓若刀削,眉同墨画,穿一件二金龙骧虎步大红常服,束着七彩丝攒金宫绦,外罩石青幽兰缎褂,满身的衣衫便已然锣鼓宣扬,热闹非凡。他手枕胳膊,翘着腿,闭目而栖。
巍鸣懒洋洋地伸了腰身,嘴角挑笑,睁开一双眼,流光溢彩,尽在其中。只是汪汪的,不悲却似有哭态,倒像是一对女儿家的妙眼美目。
“如此良辰美景,就差一壶美酒了。”
巍鸣对着岸边的侍女无礼吩咐,“喂,给小君呈上杯玉阑珊。”
池塘边摆放着各色酒坛,侍女闻声,用长颈木勺从酒坛中舀出酒水,倒入一只白玉杯中,酒水殷红如血,在杯中微荡。白玉杯在侍女的手中一传一递,最终落入荷叶状红漆木盘中,下了水。几个侍女用孔雀毛质地的小桨滑水,木盘轻漾,漂向池塘中央。
巍鸣轻跃起身,挽袖子,从水中捞起木盘,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美酒佳肴,丝竹盈耳,当真未负好韶光——
他抬头望向荷叶遮蔽住的那轮诡异的月亮,翻了个身,躲开了。如同躲避他高高在上的身份——逍遥堂少堂主,金光闪闪,万众瞩目,于他,不过是锦衣玉食铸成的不合身的铠甲,封死了,起锈了,锁住了他的心肝脾肺。有一年,舅父懿沧群处置老臣,在逍遥堂庭院里公然行刑,霍霍的大刀砍下去,断手断脚,散了一地,配不成对。老臣一个个矮了半截,装进水缸中,做成人彘。他被舅父架在水缸之间,让那些不成人形的忠臣看着他,堂堂皇甫子嗣,他们誓死护卫的未来君上,两股之间,淌出尿液。
他也个人彘吧,不过浸泡自己的是琼浆美酒,封堵周身的是锦罗绸缎。挣脱不开了,不如痛快地相守,沉醉在这纸醉金迷之中,永不醒来。
远处,满脸怒色的懿沧群带着一群懿沧武士匆匆走来,那些武士均着懿沧世家的银色铠甲,面具遮眼,头盔上的红色长缨在空气中无风自动,带着一股肃杀寒意。懿沧群率众走近池塘,众侍女见到他均惊慌行礼,连丝竹都没了声音,荷花池畔霎时陷入了死般沉寂。
懿沧群冷着脸环视池塘四周。丝竹班子及侍女如惊弓之鸟。
懿沧群怒扫众人一眼,粗鲁喝道:“半夜三更,你们在这里鬼哭神嚎,脑袋不想要了?”
丝竹班子的班主被吓得一个哆嗦,通通跪下求饶,哆嗦指着湖心亭的独木舟,战战兢兢道:“涧主饶命,涧主饶命。是…是小君……”
懿沧群望向湖中央,一池寂然。
懿沧群拿出朝堂做派,拱手上谏,
“小君怎可如此玩物丧志啊?成何体统啊,快快出来——”
小舟之中,巍鸣闻声,惊惶无措,一俯身趴低在小船内,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,敛声屏气。枝枝蔓蔓的荷叶,是他唯一的庇护。
懿沧群在池塘边来回踱步,腰板笔直,道貌岸然,书卷上的金玉良言,脱口而出,劝谏这个扶不上墙的未来君王,
“君子慎独,当居安思危,古语言,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,这般不知克己,怎对得起您那些殚精竭虑的祖先们,怎么面对以我逍遥堂马首是瞻的附属世家……”
他佝偻着身子,频频行礼,
“小君之行,先不说老堂主知晓会痛心疾首,就是老臣我也羞愧难耐,未严格要求小君,请小君现身。”
平静依旧。
懿沧群停顿了片刻,一挥手,吩咐懿沧武士,“你们,都看看,小君在何处?小心点,莫要伤了他!”
号令末了,眼睛凌厉一转,是一双老雕的眼,手下的人纷纷会了意。
砰砰砰——酒坛被武士的长矛刺破了,酒水四溅在荷叶上。散开了,又如露珠一般聚集起来,晶莹透亮。
懿沧群缓步踱到一盏宫灯旁,烛火透过红艳艳的绸布,四散开来。灯罩上是一条蛟龙。龙?他心里轻笑,小小一只,是条虫。
轻轻一拨。
灯托翻转,转了几圈,如豆的火落在荷叶之上,方才摇晃的烈酒猛然烧灼,一时间,水塘上升起熊熊的花火。
火势速速蔓延,半个池塘的荷叶摧枯拉朽地燃起来。一半火星,一半灰烬的残叶纷纷随风飘散,像是通通活了过来,在半空中翻滚,蜷缩,燃尽,一片落进小舟之中。正巧扑在巍鸣的怀里,像是一只火鸟在他胸前扑腾。衣角的香包流苏也跟着烧起来,火苗上窜,他急急地拽下香囊,撒手一丢。谁知,身体失衡,翻身落入水中。
远处,两个妙龄女子疾步而行,皇甫世家的一对郡主,芳娉和离樱。虽为同胞姐妹,容姿气象各有不同。皇甫芳娉肌肤微丰,鸭鹅蛋脸,腮凝新荔,一双眼睛顾盼神飞,身上披着一席凤穿牡丹锦罗长袍,自有一派端庄富贵相。离樱削肩细腰,俊眼修眉,装扮素雅,清清冷冷的面无表情。
芳娉一眼认出了水火之中的胞弟,心疼地唤了巍鸣一声,“鸣儿——”转过身来,怒目望向一众的武士,“你们,快下去救起巍鸣小君。”
“银甲们”岿然不动,一双双眼睛全在懿沧群处。
懿沧群快步走近两位郡主,向其长揖,看似焦灼的语气,神情却似乎并不以为意:
“老臣拜见二位郡主……”缓缓起身,闲庭信步,“郡主也知,我懿花涧的武士皆生长在高山之处,不习水性。”
敷衍不下,还留了后手。
转向手下,大声喝令,“还不快去找人,救小君——”
一个武士受命,没方向地跑远了,心照不宣,他定是寻不到人来。
芳娉顿感沦落。堂堂的长郡主,驱使不了几个裙下之臣。她757218de身体里流淌的是皇甫之血,高贵的,不容侵犯的。姐弟三人之中,她最年长,还赶上过好时候,荣光之时,小小的她便陪着祖父和父亲宴请八方。她坐在高高云台之上,台下黑压压的附属世家跪拜行礼,小小的,矮矮的,脸朝地,背向天,一如没有脊梁骨的小面人。父亲命她犒赏三军。她将金银洒向高大男人们,翠玉,珍珠,金叶子……噼噼啪啪地砸在男人的铠甲上,清脆悦耳。男人们用砂锅大的拳头敲打胸口,像猛兽一般呼喊着她的名字,她是他们的神,他们愿意为她赴汤蹈火,肝脑涂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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